老家在黄梅,隶属黄州。又曾供职保定,下辖定州。近日南来疗养,居在杭州。之所以提及三州,是因为我在西湖边参观“苏东坡纪念馆”之后,想到了另外两州的同名纪念馆。居士一生,坎坷不平,颠沛流离,浪迹天涯,但这三州却使他度过了人生的三个重要阶段。各设一馆,招彰先贤,也是应有之义。
由此想到,如今给名人修纪念馆风气很盛。同一名人的足迹若涉及到多地,纪念馆便有好几家,还有一地给同一人修了两馆的。各馆如何办出特色,避免内容雷同,也就是应该考虑的了。这里想就我见过的东坡三馆,谈谈看法。
同杭州的东坡馆一样,黄州和定州的两馆也属于小巧型。展厅里,内容都很简略,仅是家世、行踪、政绩、文学等方面的概说,提纲携领,不言其详,并辅以一些图片。也许,三个馆的创意者曾经互相观摩过,彼此借鉴和交流了吧。三馆若各自把握苏东坡在这三个历史时期的不同业绩,各显其特色,那会是更有意味的事。
杭州的馆,特色应在于张扬苏东坡的政绩。两次治杭,先后历时五年,是他的政绩最突出的时期。居士虽然以文学成就光耀于史册,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,但同时在政治上也颇有作为,是一位进步的政治家。青年时代,他随同父亲苏洵走出四川眉山,其抱负显然在于从政。36岁到杭州任通判,离京任地方官,正宏心勃勃,想干一番事业。后来再到杭州任知州,是那个时代的第一把手,也有权干一番事业。实际上,他在杭州救灾赈民,开河浚湖,严明法制,兴办教育,做了许多好事,很有政绩。这些政绩在如今的杭州馆里过于简略。像我这样一个有心的游客,看后未免觉得不足。
苏东坡的钱塘诗词虽然也写得出色,但其文学的最辉煌时期,所达到的最高成就,不是在杭州,而是在黄州。那应是黄州馆大书特书的一笔。
为什么这样说呢?不仿先讲一段诗话。一次,苏东坡问门客:“我的词比柳耆卿(柳永)的怎样?”门客回答:“柳郎中的词,只配十七八岁小姑娘手击红牙拍,歌‘杨柳岸晓风残月’(柳永《雨霖铃》中的句子)。你苏学士的词,却须关西大汉手执铁绰板,唱‘大江东去’。”这话有奉承之嫌,却也是实情。苏东坡听了很得意,他也是自认这一点的。柳永是苏东坡同时代的钱塘诗人。我在西湖的好几处,看到挂有他的大作。如《曲院风荷》是的《荷史展馆”,就挂有他的一首《望海潮·吟钱塘》。“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”,“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,羌管弄晴,菱歌泛液”。确实把西湖写得很美。一家善唱“小桥流水”,一家好唱“大江东去”。作为文学风格,偏爱可以,褒贬不宜。由此却能看出,西湖的美不易于苏东坡发挥自己的文学风格,只有到了黄州,到了赤壁,大江之美,才使他才思奔涌,成就了《赤壁赋》、《后赤壁赋》、《赤壁怀古》等散文和词,从而登上了他的文学巅峰。
我漫步在苏堤上,便想,这堤虽然是苏东坡的杰作,但不属于他的诗情。“杨柳岸晓风残月”是属于柳永的,是柳永的歌唱之地。大江才属于居士,赤壁才是他的最佳的歌唱之地。若没有45岁那年的贬官,到不了黄州,且不是任团练副使这个闲官,恐怕后人也就听不到他的“大江东去”的壮歌吧。倘若那样,岂不是文学史的遗憾。苏东坡创造了苏堤,却把的诗情赋予了柳永们,这也是颇有意思的事。
当年参观定州的东坡馆,我曾给主事者提过建议,说这里突出的应是苏东坡对世事的洞明,对人情的练达。他57岁出知定州,已经到了晚年。这个时期,在他多次遭贬,历经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,明察政事,恐怕有些心灰意冷了。我查阅过定州的史籍,得知他在那里没有什么作为,也没写下什么名篇,只是他喜欢种柳,不知是不是从西湖带去的遗风,让那里的民众种了不少的柳树。很快,他就贬离定州,退出政坛,1101年卒于常州,时年六十有六。
除此三州外,苏东坡行迹还及密州、徐州,湖州、登州、颍州、琼州、廉州等地,不知那些地方有没有纪念馆。一代文宗,又遗泽于民,光鉴史册,想来是会有的吧。只知在他出生的眉山、早有“三苏祠”,那是古人修的纪念馆。但愿那些馆各有风采。